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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3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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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3 章

持匕的手被短暫控制, 挾持的人質形同於無。

長鞭眨眼間貼近,漆黑鞭影落入狼因皺縮的眼瞳,帶起的風聲刺得面頰生疼。

這一鞭力道生猛, 貼著面門而來,是直奔著要她的命!

絕不能讓長鞭抽實!

但若她松手, 失去人質, 以一敵三絕不是好選擇, 落入這夥人手裏, 下場可想而知。

電光火石之間,狼因做出選擇。

她目光一狠, 不退反進,右手五指松開, 與葛三爺相持的手力道一松,因卸去力道柔軟下來的手腕靈活一旋, 連帶著小巧的身體已然從葛三爺背後轉至他面前。

下一瞬長鞭驟然而至, 狼因用脊背硬接下這一鞭子,咬牙咽下悶哼, 迅速折腰下壓,左手飛速撈起落下的狼牙匕。

匕首森寒的刃光刺入葛三爺眼中,他不受控制閉了下眼, 他吃驚於這只崽子的狠辣,心頭微沈,自己這方的偷襲怕是撈不到什麽好了。

就是這一瞬破綻, 狼因左手握住匕首, 不顧身後再次傳襲來的淩厲破風聲, 匕尖朝下,直朝葛三爺制住她手腕的手插下。

葛三爺再睜開眼, 已然不夠時間做出反應應對。

不過轉瞬間,處境逆轉,如今葛三爺要和前一刻的狼因一般,被迫做出選擇。

要麽被匕首插穿手掌,廢掉一只手,要麽松開這只小崽子的手,自己重新受制,成為對方手底的人質。

其實前者和後者並無區別。

他一只手被兩次卸掉手腕,失去行動力,若是這只手再被匕首洞穿,兩只手都被廢掉,全無反抗力的他照樣會落緊這只小崽子手裏。

區別在於時間早晚罷了。

葛三爺是個不吝惜對自己狠,但同時也很惜命的人。

反正都是輸,他果斷松手保住自己的右手。

果然,在他松開手的瞬間,那只落在他頸邊的小手一得到自由,猛地五指成爪扣住葛三爺脖頸,同時身體往旁邊一側,躲開襲來的長鞭。

隨即跳到他身後,手腕一轉,反勒住葛三爺的脖子,以他脖子為施力點,以不可思議的力道將葛三爺拖行至墻邊,椅子翻到。

狼因脊背微弓,半靠墻沿,一手扣住葛三爺掛著血斑的脖頸,一手握匕首,不再是之前匕刃貼住皮肉的姿勢,而是泛著冷芒的匕尖刺在葛三爺突突跳動的青紫大動脈處,鋒銳的匕尖微微壓下,將脆弱的皮肉刺出一個凹痕。

她的目光從手執長鞭的矮子、摟住雲疏月以示威脅的高個子、被高個子摟在胸前頭顱低垂似乎已經失去意識的雲疏月一一掃過。

最後偏頭看向手下的葛三爺,臉色卡白沒有一點血色,一雙漆黑的瞳孔卻泛著猩紅,像是受了激怒的狼,兇蠻又狠戾。

匕尖微微刺入,透出一點殷紅的血色。

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裏咬出來的:“我說過,若是我和阿月落不了好,不介意和你們魚死網破!”

葛三爺知道這是遇著狠角色了,即使同時挾持了人質,但他們這一方卻落了下風。

一是他不敢真弄死了雲疏月,至少沒有上頭的命令,這人在他手上就得活著。

再就是他惜命得很,著實沒有對方這般魚死網破的決心。

他強忍著心頭的惱怒和手腕的鉆心的燒疼,致命處還受到威脅。他不得不強打起精神應付。

正要說些什麽。

背後挾制他的人卻不耐煩了,猛地一抽匕首,閃電般揚起落下,葛三爺驟縮的眼中映出一瞬凜冽寒芒。

下一瞬,鐵刃破開泥土的悶聲,那般寒光凜凜的鐵匕貼著他的面門,從他撐在地面的手掌指縫間直插入地面半寸深。

匕手因施加的力道之大,即使被松開後,半截插入土裏,匕身仍在輕顫。

過了一息,一綹斷發從他鬢角飄下,伴隨額頭一滴冷汗。

葛三爺瞳孔極致放大,說明那一瞬對方帶給他的畏懼和震顫。

下頜被卸,什麽被餵進張開的嘴裏,一只微涼的小手貼上他的喉嚨,一捏一松,那東西已經順著他喉嚨咽下,進入了胃裏。

狼因松開扣住他喉頸的手,將他往旁邊一推。

葛三爺猛地將手指伸入喉舌,催吐,卻毫無作用。

狼因站起身,人雖小,氣勢卻兩米八。

她將葛三爺甩在身後,徑自一步一步朝制住雲疏月的高個子走去。

脆生生的稚嫩聲音在不大的房間幾乎泛起回音,落在葛三爺耳中,更似是魔鬼穿腸。

“沒用的,那東西入口即化。”

“每三日須得服用一次解藥,否則就會受萬蟲噬心之痛,疼滿三日三夜,腸穿肚爛七竅流血而死。”

“解藥只有我有。”

“你大可以不信,去賭一賭你這條爛命硬不硬。”

“但現在,給我讓開!”

幾句話的功夫,狼因已經走到高個子面前,她伸出手,是個接住的姿勢。

沒有回頭,只直直看著面前的高個子。

葛三爺嘔出一灘黃水,嘴裏全是黃連似的苦。他撐著墻緩緩站起來,嘶啞著嗓子朝高個子下令:“羅九,給、給小兄弟讓路。”

高個子皺了皺眉,最終還是松了手,退開半步。

狼因抱住倒下來的人,雲疏月雖然只有十六,但已然生得頎長,身形的差距讓她有些吃力,但好在她天生力氣大,倒也承住了。只在人砸下來的瞬間沒忍住溢出一聲悶哼。

皺了皺眉,半扶半托著人往門口走,沿著原路返回,將房間裏的三人甩在身後,半點也不怕他們耍花招。

雲疏月被她托著,說實在的,是很難受的姿勢,時不時還會摩擦到身上的傷口。

這麽幾下走動,似乎有轉醒的跡象。

狼因看著他埋在自己脖頸的頭動了動,片刻後眼睫顫了顫,半睜開眼睛,有些恍惚朦朧地喚了聲:“阿因……”

狼因微微一頓,小手在他頭發披散的後腦勺安撫地按了按:“阿月,沒事了,我帶你回去。”

似乎剛才的一聲就耗盡了力氣,雲疏月眼睛又慢慢闔上了,半晌才溢出一聲微弱近乎於無的回應:“嗯……”

狼因走到門口,忽然偏頭,看向正拿手帕擦脖頸血痕的葛三爺,瞇著眼睛道:“我腦子笨,弄不清楚你之前那套說辭是真的,還是用來糊弄我的,但我想三爺是聰明人,該知道怎麽做,才對大家都好。三爺,你說呢?”

說罷,再不管,拖著人一路暢通t無阻地回了之前的囚室。

除了那裏她最熟悉,現在的她和雲疏月也無處可去。

*

房間裏,眼看著兩人一顫顫走遠,高個子一邊幫葛三爺揉弄查看受傷的手腕,一邊問:“三爺,不追嗎?”

葛三爺沒好氣道:“追什麽追?沒見爺的命都捏在那小崽子手裏了?”

矮子不怎麽甘心:“那要是他們跑了怎麽辦?”

葛三爺陰陽怪氣地冷哼:“哼,要那崽子聰明,就該知道自己跑不掉,不去費那瞎功夫。”

矮子:“那崽子不說他不聰明……”

後面的話叫葛三爺陰狠的目光瞪了回去。

若是那小崽子不聰明,那被那小崽子擺了一道的他豈不就是蠢貨?

被卸了兩次的手腕確定正回去,不會落下後遺癥,葛三爺抽回手,揉了揉肚子,一想到那小崽子的形容,肚腹就一陣翻滾。

他瞇起眼:“不是能嗎?今天明天都別去送飯,讓他們自己折騰,留口氣餓不死就行,即便拿捏了我葛三的軟出又如何,我葛三也不是好欺負的!雲疏月一天在我手裏,我葛三一天就不怕他!看誰能耗過去誰!若是叫我找到解藥,或是這崽子敢騙我……哼!”

*

狼因扶著人回了囚室,抱來幹枯的稻草鋪在地上,才將人扶著躺下,勉強隔開地面的寒氣。

她從懷裏取出傷藥,輕手輕腳給雲疏月上藥。

掀開雲疏月的衣襟時,對方似乎恢覆了些清明,身側的手揚起,冰冷的指尖握住狼因的手腕,虛虛環了一圈。

很微弱的力道,輕輕一推就能推開。

狼因的手指還落在雲疏月衣襟上,她沒有去推。

而是低頭湊近躺在地上的臉色幾近透明的少年,方便虛弱的對方能聽清楚,聲音很輕柔,幾乎是哄的:“阿月,我給你上藥,上了藥傷口才能好,我會很輕,不會痛的。”

雲疏月有些濕濡的眼睫很慢地掀開一條縫,有些散開的目光和低頭湊進的那雙剔透黑眸對上。

像是認出了人。

眼睫像蝶翼輕顫了下。

環住那只細瘦手腕的手慢慢松開了。

*

狼因給雲疏月上完藥,對方已經昏睡過去。

她無聲嘆了口氣,手背貼上對方的額頭,溫度稍高,但還在接受範圍內,今晚上過去,應當就沒大問題了。

挪開手,狼因這才背過身去,慢慢解開衣襟。

腹部的傷口裂開,血濡濕了衣衫,她用匕首劃開包裹的紗布,最後黏在傷口上的布料只能心一狠強行撕開,狼因咬牙將痛哼咽在喉中,輕抖著手灑下藥粉。

這是她抽時間自己特意調制的傷藥,比尋常傷藥效果要好得多。

也就是杖著這一點,才敢這麽折騰自己。

現下沒有條件,雲疏月這裏怕出什麽意外,她不敢現下也沒有精力再折騰離開。

只好用匕首割了還算幹凈的裏衣一角,包紮腹部的傷口。

肩背上的那一鞭子留下的傷也不輕,狼因能感覺到背部的濕濡感。

但她人小手短,本來後背也不好上藥,只能脫了衣衫,胡亂拿著瓶子抖落藥粉,能沾上多少就是多少,全看天意了。

忙活一陣,出了一身的汗,既是熱的,也是疼的。

狼因實在沒精力在折騰,穿好衣服,草草收拾一番,窩在稻草上挨著雲疏月睡了過去。

*

雲疏月雖然因為太過虛弱昏睡了過去,但一直睡得不安穩。

他似乎做了很多夢,昏渺的夢境裏無數人影像鬼影一般掠過,又清晰地知曉自己在做夢,可就是醒不過來。

火光、人影、尖叫、唾罵、淋漓又腥臭的血……

紛繁嘈雜,讓他頭痛欲裂。

最後定格在父親滿含期望的呼喚裏。

他一聲一聲喚他。

“蘭時…”

“蘭時……”

“我兒定如漪漪之蘭,不困危時不懼幽寒,待得來日芳華……”

他低喚一聲“父親……”

下一瞬,所有的聲音畫面被一張野性未脫的稚嫩臉龐取代。

那張臉的主人躺在地上,無數的血從他身下汨汨湧出,雲疏月從來沒見過那麽多的血。

一個人怎麽能有那麽多血?

他躺在地上,那雙一向靈動的眼眸牢牢閉著,任憑他撲上去怎麽叫喊也沒有睜開。

臉色蒼白得嚇人,像是死了一般。

死了……?

雲疏月瞳孔一瞬放大到極致。

猛地睜開眼,滿身冷汗涔涔。

渾身都在疼,他探手抹了把額頭的冷汗。

小窗有微茫的岑寂月光灑落,落盡他眼底。

是夢…

是他的夢…

雲疏月這才像是會喘氣了似的,喉嚨瀉下一聲重重粗喘。

他半揚起的身體落回地面,幹枯的稻草被擠壓出刺刺的嘈雜。

他卻覺得安心。

還好是夢。

他閉了閉澀重的眼。

忽然耳邊響起一聲微弱的什麽。

雲疏月耳膜微動。

那聲音再次響起,是從他斜下方的腰腹部位置傳來。

這一次,他聽清楚了。

他聽到那聲音說。

“水……”

雲疏月猛地睜開眼,要坐起來,身體卻和他唱反調,下意識彈跳起的腰腹因虛軟無力重重跌下,砸在稻草鋪成的地毯上,猛然用力仍舊讓他眼前陣陣發黑。

雲疏月咬了口舌尖,視線因疼痛清明了些。

他心裏憂急如焚,卻不得不慢下節奏,等那陣子昏眩過去,才胳膊肘撐著地面緩慢支起虛弱的身體。

手腕腳腕上的鐵鏈笨重又幽寒,雲疏月托著鐵鏈,在昏暗的夜色下只有小窗處透進來的一點微光,摸索著朝聲源處探去。

他摸到了蜷縮在地上的小身影。

喊要水的是他的阿因。

白天他短暫地陷入了昏迷,並不清楚事情的全部過程,只那時短暫地清醒過來,混沌的神智和虛弱的身體讓他下意識選擇相信扶著他的人。

雲疏月想到了那個可怖的夢境,惶恐如浪潮般幾乎淹沒了他。

他抖著手咬牙把人抱起來,幾乎是挪著到了小窗灑下月光的那一小片地方。

幽微的月光勉強照進他的眸子,勉強能模糊看清眼下。

他小心將狼因的身體放在膝頭,入手是板硬的布料。

光線昏暗,瞧不清楚,只隱約窺得大片的暗漬。

雲疏月低頭湊進,一陣充盈的血腥氣。

他瞳孔猛地一顫。

——是幹涸的、血斑。

他掀起衣料,腹部傷口被血水浸濕的深色包紮布落入眼底。

雲疏月探出發顫的指尖,最後又蜷縮著收回。

“水……”

虛弱的呼喚如最深沈的叩問,一聲聲砸進耳膜,砸進胸腔,砸的他心口發緊、發脹、發疼。

緊閉雙眼的人從未有過的虛弱,臉色如夢境中一般泛著嚇人的青白,嘴唇幹裂出血口,渾身燙得像是沸騰的巖漿,似乎要將雲疏月一同給燙化了。

夢境中的畫面在腦海裏翻騰,混著無數的聲音,讓他頭昏腦脹、耳暈目眩。

他慌得六神無主。

“水、水,阿因,馬上給你水!”

雲疏月踉蹌著抱著人回到稻草堆上,將人小心放下,托著鐵鏈奔向門口,用力砸擊房門,用手、用拳頭,用身體,用腳、用鐵鏈。

砸得指骨泛紅淌血,精疲力竭。

寂靜的深夜裏,他聲嘶力竭,哽咽哀求。

無人理會。

滴、答。

滴答。

濡濕粘膩的液體淌下,砸落地面。

雲疏月慢慢低頭,混沌的眼瞳映出順著手背淌落的、被昏暗的光線染成深色的液體。

“水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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